默克尔时代的句点德国妈妈为何走下神坛
10月28日,德国总理默克尔在基督民主联盟(CDU)柏林总部的记者会上宣布,12月将不再参选基民盟党主席,且年不再竞选连任总理一职——梅克尔18年的党主席、13年的总理生涯即将画上句点,同时,也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默克尔的执政作风一直以来都以理性、踏实、认真为核心理念,她对退出政坛的细腻安排果然也是如此。多年前,梅克尔已经向友人暗示,她不想要成为下一个科尔(HelmutKohl),不想贪恋权威。虽然她拖到了最后一刻,但实际上,梅克尔自愿且有序的离职是德国总理中历来首见。 根据默克尔在记者会上透露,放弃连任是她早在6月就做出的决定。她并没有屈服于极右派多年来所叫嚣的,以及过去一年,许多媒体纷纷挪用的「梅克尔必须走!」(Merkelmussweg!)论述。在地方选举结束的隔天,默克尔马上宣布退出政坛,一边抢先于党内的批评声浪,一边则响应人们经过民主程序的表态,使她能保持面子和尊严,自主有序地退出政坛。 选举结束隔天,梅克尔马上宣布退出政坛然而,默克尔此举同时也违背了自己多年的主张:执政党主席和总理二职,应由一人所担任。她究竟为什么选在这个时间点做出这样的决定?在记者会上,她坦承放弃连任的决定背后,主要考虑有三:基民盟-基社盟(CSU)政党联盟(Union)在巴伐利亚自由邦和黑森邦两个邦议会选举得票率大跌;基社盟、基民盟姊妹党之间的裂痕,尤其是基社盟高层不断扯她后腿;大联合政府组成和执政期间的种种困难。 扬斯.史巴恩(JensSpahn)是梅克尔近年来党内的最大批评者,也是有望成为新党主席的党内领袖之一,属于基民盟保守派。年大选后,梅克尔不得不邀请他担任卫生部长并加入联邦内阁。史巴恩认为默克尔的难民政策是错误的,他10月31日在《法兰克福汇报》的一篇社论中写道:「房间里的白象是『移民问题』...对许多人民而言,这个议题的讨论并未结束,也尚未解决。」 确实,默克尔这几年来一直在回避收容多万难民所产生的反弹和社会问题。尤其在年选举期间,难民一词完全没有出现于基民盟的竞选论述里。相关民调结果也显示,年底以来,一直有超过一半的受访者认为梅克尔在难民和庇护政策上表现得并不好。 但难民和移民问题在邦级选举真的有发挥这么大的作用吗?德国选民真的这么重视它吗?最近的巴伐利亚邦和黑森邦选举告诉我们,事实并非如此。 回避收容多万难民所产生的反弹和社默克尔走下神坛:都是难民政策的错? 巴伐利亚邦和黑森邦分别是基社盟和基民盟保守派的铁票仓,两者打的选战却大不同。黑森邦邦长大致上挺默克尔的难民政策;巴伐利亚的基社党却从年,就不断挑战梅克尔,甚至推展自己的外交及治安政策,跟欧盟的其他右派保守势力,如匈牙利和奥地利总理,共同结盟反梅克尔。 在地方竞选期间,德国内政部长兼基社盟党主席的锡霍佛(HorstSeehofer)以反中央的难民政策为主轴,企图弱化极右派另类选择党(AfD)在巴伐利亚的兴起。显然,锡霍佛的策略严重失败——基社盟的得票率跌到32.7%,是年以来的新低。民意调查结果显示,巴伐利亚选民最关心的议题是教育政策、社会不平等、环保和房价等议题,70%的人认为,基社盟过度强调难民议题;黑森邦选举中,基民盟得票率惨跌至27%左右。 德国整体的经济状况虽然领先于其他欧盟国家,可是仍面临许多急迫的社会问题。这些在德国的公共论述中甚至被称为「危机」的问题还真不少:护理及长照危机(Pflegenotstand)、教育危机(Bildungsnotstand)、住宅危机(Wohnungsnotstand)、托儿危机(Kitanotstand)、退休金危机(Rentenkrise)、儿童贫困危机(Kinderarmut)、生态危机(Umweltkrise),以及种种劳动市场失调的问题。 梅克尔在地方选举之前,造访黑森邦的难德国缺少师资、托儿所,和社会住宅。同时,有20万余人尽管有全职工作,却无法纯靠该份工作的薪资过活,仍需要向国家申请补贴。年德国大选的竞选节目上,曾经有一位21岁的护理人员因为当面指责默克尔对长照的疏忽,成为网络和媒体红人:“您已经执政12年,这整个期间您却对长照没有做多少努力。” 他的一句话,不仅说出长照工作者的心声,也代表默克尔总理在其他领域缺乏推进深层改革的问题:稍微有进展的领域,如住宅危机方面,反而是社民党籍部长力推的结果。在生态保护方面,大联合政府更是德国蹒跚不前的背后凶手。一方面是基民盟不想要得罪汽车业、发电业等德国核心企业;另一方面,则是社民党为了顾及其传统票源的工人阶级,而坚持继续挖煤矿等守旧、不合时宜的政策。 您已经执政12年,这整个期间在这些急需要改革的议题上,默克尔所带领的政府进入了停滞的状态。德国一次又一次的民意调查显示,人们迫不及待希望政府对这些社会问题能有所作为,而三个执政党却反复遭到极右派反对党的反难民和公共安全论述绑架。 巴伐利亚、黑森两个邦议会选举结果也分别证明了,反对默克尔难民政策与否,对人民是否认同基民盟-基社盟政党联盟并没有发挥决定性的影响力。因此,梅克尔也抓住这个宣布退出政坛的最佳时机,好撇清难民议题和她的决策之间的关系。 但无论如何,梅克尔党内外的支持度下降仍是事实,也是她为什么不得不选择退出政坛的主要理由之一。在9月底的党团召集人选举,现任召集人、梅克尔心腹的考德尔(VolkerKauder)意外落选时,国会党团就已经向她释出警号。 梅克尔党内外的支持度下降已是不争事实墙头草总理?基民盟的大改造 难民政策虽然是这几年比较热门的,或许也是大部分读者最熟悉的议题,但它不应该完全概括默克尔的政治生涯,也无法完全解析基民盟所面临的困境。因为18年的领导以来,梅克尔不仅彻底改变了基民盟的形象,也将基民盟慢慢从右翼保守派转移向偏左的中间派。 回忆起年4月10日,默克尔当上党主席第一天的景象,她对基民盟的影响之大就更加显著。党代表大会上,排在梅克尔前面一位的讲者为巴登符腾堡邦前邦长汉斯.费尔宾格(HansFilbinger),没有一位政客比他更能代表基民盟的过去——演讲中,身为纳粹时期加害者的费尔宾格控诉时任的社民党-绿党政府,当年推动的同性伴侣法为宪法的「变态化」、痛批女性的堕胎权,并要求终止历史教科书对二战的「负面篡改」。 当今读者或许难以置信,费尔宾格的演讲并没有引发哄场嘘声——基民盟的代表们反而给他雷动的掌声——这就是默克尔年所面临的基民盟。 费尔宾格(左)控诉同性伴侣法为宪法年,基民盟的支持度首次崩垮至31%,这是科尔时代后期,种种政党献金丑闻以及选民对基民盟失去信任的后果;与此同时,社民党以42%的支持度,达到半世纪以来的新高峰。然而默克尔当年所面临的,不仅是前任基民盟总理科尔的丑闻,同时科尔仍持续对该党垂帘听政,这让梅克尔在议题和人事安排方面也遭到许多党内的挑战。但在基民盟的核心议题改造同时,梅克尔挤走了许多党内的竞争者。担任党魁期间,许多原本被视为总理有力候选人的基民盟领袖也陆续退出政坛。 年,默克尔登上总理宝座后,在党纲尚未修改的状况之下,很多原本被视为基民盟-基社盟政党联盟的核心政见和传统价值貌似被她淘汰,这也导致党内及联盟政党间出现许多裂痕。无论是在兵役制、教育制度的「一本三枝」原则、或核能等议题上,梅克尔一旦发现民意在改变,常常就会跟随风向。 默克尔在基民盟保守派的传统议题上深具弹性,被视为是物理学出身的她理性的展现,同时,也使得她被贴上「墙头草总理」的标签。然而,梅克尔这「墙头草」的作风不是没有原因的,她的倾左战略是经过成本与效益分析,以及选举专家为她开示的结果,她所响应的是更深层的问题:所有「全民政党」(Volkspartei)的危机。 很会看风向的梅克尔「全民政党」是德国的政治专有名词,意指至少具有20-25%铁票基础的「群众政党」;但德国当今的选民结构与科尔时代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全民政党的票源也因此随之改变。 根据「选举研究团队」主持人镛先生(MatthiasJung)的分析:每四年大选,基民盟-基社盟有高达万的支持者死亡;但现在的年轻人,对保守势力的支持度却越来越低。哥廷根大学政治学家彼得.勒舍尔(PeterLsche)也早在年便发表论文宣告「全民政党的没落」。 「全民政党」这些铁票基础,是基于既定的社会道德环境(milieu)。比如基民盟的社会基础是天主教社群,社民党则是由工会所组织的技术劳动者,这些群体内部的凝聚力,才使得全民政党有机会往群体外跨一步进行拉票。然而,传统的社会道德环境早已陷入解体的情形,年轻人与教会的关系越来越疏离,越来越少人积极参与工会组织。当今,具有工会背景的选民中,甚至有14-20%的人倾向投给右翼民粹主义的另类选择党(AfD)。 因此为了克服铁票仓的解体,默克尔不得不开拓圈外的票源,而对党所谓的核心价值妥协。当今基民盟的核心价值为何?这个问题对许多德国人而言确实已变得难以回答。 当今的选民结构已不可同日而语向左走向右走?后梅克尔时代的基民盟 政党光谱上,基民盟不断向左靠拢。根据德国民调机构infratestdimap在-年间的调查:年默克尔出任党主席一年后,人们对基民盟的理解仍然是「明确的右翼」政党;年至年间,我们却可发现,默克尔所带领的基民盟越来越「倾向左翼」;甚至在年11月,基民盟更首度被主流受访者定位成「中间左翼」。 虽然默克尔似乎别无选择,但基民盟被改造成中间倾左的政党,却让德国政党光谱产生很大的失衡——基民盟的「社民党化」不仅夺走社民党的支持者,让社民党越来越难表现,同时也在保守派的右翼,留给极右派发展的空间。 基民盟-基社盟联盟政党的历史宗旨之一,是巴伐利亚邦前邦长弗朗茨.约瑟夫.施特劳斯(FranzJosefStrau)的一句名言: 基社盟的右翼阵地,不能让给其他民主的合法党派!(RechtsvonderCSUdarfeskeinedemokratischlegitimierteParteigeben!) 让社民党越来越难表现,同时也在保守派然而,年以来,联盟政党的右翼出现了德国另类选择党。如今另类选择党的高层更有不少是前基民盟的党员,其支持者中,也有许多基民盟的前支持者。年国会大选时,有万前基民盟选民投给AfD;同时,梅克尔年以人道主义为基础的难民政策,则得到许多原来是社民党和绿党支持者的认同。 这些发展令作为中间倾左的基民盟进入四面楚歌的状态:右翼是极右派民粹主义的另类选择党;左翼则是越来越强大的绿党。在这样的困境之下,12月选党主席中,有两位倾向党内保守派的候选人,是否会导致倾左的「梅粉」背离基民盟?从另类选择党的阵营回流的票数是否足以补贴这些损失? 有选举专家甚至警告,如果基民盟现在改变方向,将面临「重新远离社会多数民众」的危险,巴伐利亚邦本次邦议会选举就是最好的例子:虽然基社盟向右靠拢,但是另类选择党并没有消失,反倒是对基社盟感到失望的都市选民改投给绿党了。选前的民调也显示,只有17%的受访者认为CDU/CSU转向右翼是好主意,64%甚至认为这样的变革对联盟政党会有所损害。 基民盟进入四面楚歌的状态对于基民盟接下来的方向?新党主席究竟会属于哪一个派系呢?12月党代表大会就会有初步的结论。假如是党内的右派,默克尔有可能在任期年期满之前就会被迫下台,导致社民党退出大联合政府。这样的状况之下,基民盟或许会重新启动和绿党及自民党的谈判,试图组成所谓的「牙买加联合政府」(基民盟-基社盟、绿党,及自民党)。 不过,由于绿党近年来支持度持续增高,绿党高层应会坚持重新选举,以便趁势拉高其国会席次。默克尔已经从将环保挂在嘴边的「气候总理」沦为绿党最大的催票机,她任期后期对环保议题的轻视,已让绿党有望借助环保相关议题之力,成为国会第一大党。 因此,默克尔或许不仅将基民盟的右翼留位给另类选择党——更重要的是,她的做法,或许正形同帮下一位「绿党总理」候选人铺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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