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者二十八
我看见洪静雯的时候,她正坐在教堂里,听着唱诗班的歌谣。纯真的天使发出童声,传达着神的话语。身穿洁白衣服的孩子目视前方,他们澄澈的眼神中竟有种幼稚的笃定。七彩的琉璃镶嵌在木色的哥特式建筑中,绚丽的色彩点缀着宏大的庄严与壮丽。高悬的十字架俯视着我,诘问着我满身的罪恶。我想那至高无上的神对人间并无爱与不爱,有的只是居高临下的慈悲和怜悯。 我走到洪静雯身边坐下,说,你怎么约我来教堂了。她说,你还记得我那天问你的问题吗。我说,什么问题。她说,你相信宗教吗。我说,我记得我那天没有回答,如果非要说的话,我不相信,我还是唯物主义的观点,世界的本质是物质的。她说,其实我也不相信,但是那天从作家妈妈那里出来,我就在想,人到底为什么会相信宗教呢,她在儿子消失之后信了基督教,可是万能的主并没有把他儿子带回这个世界,而是告诉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一切都在冥冥中早已注定,她居然接受了这个说法,一直信主信到现在,我想不出意外的话还将继续信下去。我说,大多数人信仰宗教都是在突遭人生变故后寻求安慰,有时候面对不可抗力,人总要找些精神寄托的,相比于真实,虚构往往更容易让人接受。她说,所以我现在也来教堂了。 我说,你怎么了。她说,不是我,是我妈妈,她生我养我,我却跟她作对作了二十几年,我以为我们还将一直作对下去,也许并不轻松,但我最终会赢过她,那时她已经老了,我却还年轻,我走在她曾经走过的道路上,每一步都比她更坚实有力,我很好奇到那时,她会对我说什么,不过这场战争提前结束了,因为我没办法跟一个病人打仗,她病得很厉害,直到看见她在病床上苍老的样子,我才惊觉她已经是这个年纪的人了,她是如此的脆弱,以致于我差点以为记忆中那个管教我的女人另有其人,我赢了,时间和生命都站在了我这边,但我一点也不开心,我经常自己幻想,有一天我会成为比她更优秀的女性,我会把我的成就摆在她面前,把我的存款摔在她脸上,我会是外人口中孝顺的女儿,可事实是她老了之后,离开我就寸步难行,她会像我小时候依赖她一样依赖我,我不知道我幻想的一切到底会不会成真,可是如果她离开了,我就连幻想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我现在想问问主,可不可以让她平安健康,我还想继续反抗她,但主没有给我回复,我一个人坐在这瞎想,也许她生病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征兆,主在告诉我,这场革命是时候结束了,所以我才叫你过来。 洪静雯打开包,递给我一本装订好的册子。我翻开一看,是她的采访记录,最后的两段我还没整理好,她已经自己加进去了。她说,这篇采访我不想写了,还记得我们那天说的吗,我们都是失败者,真是一语成谶。我说,那天说的失败只是一个意象化的表达而已,不是说你写不好,更不是说你写不成,你不必这样的,该采访的人都采访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想写的东西写出来。她说,你误会了,我说的失败不是指这篇东西会变成废品,而是做采访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失败,这里面的内容你基本上都看过了,最后那两段你是和我一起的,你就没有点疑惑吗,我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采访到这么多人。我说,为什么。她说,因为我妈妈就是个记者,她一直在为我牵线搭桥,她写出过很多精彩的报道,我想写出点自己的东西,只是为了证明我比她强,我不顾一切地要逃离她的阴影,可是到头来才发现我不过是绕了个怪圈,在鬼打墙之后又回到了起点,一切都没意义了,也许是我醒悟得太迟了,这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的独立,我在生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这辈子都要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了。我说,所以你真的要放弃了吗。她说,是啊,放弃比坚持轻松多了,这些就留给你吧,你也帮了我很多,这里面有你的付出,而且留在你那里,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我半晌没说话,转头看着洪静雯,她的侧脸很好看,鼻梁高挺着,上次的痘痘已经消失不见,脸颊洁白光滑,下颌线清晰分明,又带着点锋利。我想起来这才是我第三次跟她见面,我们却早已一同经历了一个人的一生。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到最后只有一个煽情的短句出口,我咬清了每一个字,用力地说,我不会辜负的。她转头面向我笑了起来,鲜艳的红唇扬起弧度,旁边是两个浅浅的酒窝。少女的微笑绽放在我眼前,还带来了氤氲的香气,我也面对着她笑了起来。 她说,好了,不说我了,你最近怎么样,跟你的小女朋友还好吗,我看你最近几条朋友圈都没提到她。我说,我没跟你说,我跟她已经分手了,她去了外地实习,异地恋的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她说,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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