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校园里桃花开遍,不管是阳光似锦还是春雨迷濛,还是春雷阵阵,还是蚊虫苏醒,都给人生命的气息和希望,就像心底正在开出的花,到盛夏的时候全面绽放。

OK,闲言少叙,哈罗德的五月,照样美的心醉。

19哈罗德与旅程

  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五月天。每一天都碧空如洗,花园里挤满羽扇豆、蔷薇、翠雀花、金银花、羽衣草,虫儿盘旋飞舞,跳来跃去。哈罗德走过开满金凤花、罂粟、牛眼雏菊、三叶草、野豌豆、剪秋萝的草坪,灌木丛被垂下来的接骨木花笼上淡淡的甜香,当中还点缀着野生的蔷薇、铁线莲、啤酒花。路旁的小菜园也是一幕生机勃勃的景象,生菜、菠菜、早土豆、甜菜根、糖莴苣、绿豌豆排得整整齐齐,刚成形的醋栗挂在枝头,看起来就像绿豆荚。种菜的人把多余的蔬菜果实放在路边,挂上一块牌子,写着“请随便拿”。

  哈罗德知道他找对了方向。他给遇见的陌生人讲述奎妮和加油站女孩的故事,询问他们是否愿意给予协助。作为回报,他会倾听他们的心里话。人们有时给他一个三明治,有时是一瓶水,有时是一贴新膏药。他从来需要多少拿多少,绝不多要一点,偶尔会很客气地谢绝别人捎他一程、提供徒步设备或路上干粮的好意。他从弯弯的豆茎上掐下一排豌豆荚,贪心地吃着,像吃零食一般。他见过的人,走过的小镇,都是旅程的一部分,每到一个地方,他都牢牢将它记在心里。

  自谷仓那晚开始,哈罗德每天都睡在野外。他会选个干燥的地方,并且非常小心,不弄乱任何东西。他在公厕、喷泉、溪边洗漱,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冲一冲衣服。他时不时会想起那个已经被他忘了一半的世界,那里有房子、有马路、有汽车,人们每天都要洗澡,一日要吃三餐,晚上要睡觉,还要互相陪伴。他很高兴那个世界里面的人安全无恙,也很庆幸自己跳出了那个世界。

  哈罗德走过大街小巷,也走过山间小径。指南针战战巍巍指着北方,他一往无前地顺着指针方向走着。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上路,一切随心而欲,走过一英里,再走一英里。当脚上水泡实在疼得厉害,他就用胶带缠一缠。累了就睡一觉,睡醒又继续。有时他在黎明的晨光中与高峰期车流一块前进,有时他在如眉的弯月下踏着星光前行,月光下的树干像骨头一样发着森森白光。狂风暴雨挡不住他的脚步,阳光炙烤下他依然不停前行。好像他等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走这一趟,他不再在乎自己走了多远,只要还在向前走。苍白的科茨沃尔德石头换成了沃里克郡的红砖,脚下已经是英格兰中部的平原。哈罗德无意中拂过嘴边,发现已经蓄了厚厚一团胡子。奎妮会活下来的,他知道她会的。

  最奇异的事情是,随便一个司机从他身旁经过,都只会看见一个穿着衬衫,打着领带的老人家,或许还会留意到他穿着帆船鞋,然后就会和所有过路人一样,呼啸而去。这实在太有趣了,他没法不感到快乐,为自己和脚下的那片泥土。为了这种简单,他可以笑完又笑。

  从斯特拉特福开始,他向沃里克进发。在考文垂以南的巴金顿,哈罗德遇到一个十分随和的年轻人,他有温和的蓝眼睛,还有长到颧骨以下的鬓角。他告诉哈罗德他叫米克,还给他买了一杯柠檬水。为他的勇气,年轻人举起酒敬了哈罗德一杯:“你一路就是靠着陌生人的好意走过来的?”他问。

  哈罗德笑笑:“不,我也十分小心。天黑后我不会流连在城市中心,也不去惹什么麻烦。大多数情况下,肯停下来倾听的人都是愿意提供帮助的人。也有一两次我害怕过,在A国道上我曾经以为有个男人想打劫,但实际上他只是想给我一个拥抱。他的妻子也是患癌症去世的。因为他没有门牙,我还误会了他。”他看见自己端着柠檬水的手指,发现它们黑透了,指甲微微开裂,变成了棕色。

  “你真的从心底里相信你可以走到贝里克?”

  “我不焦急,但也不拖拉。只要一步接一步往前走,总会到的。我已经开始觉得从前我们做得实在太多了,”他笑笑,“不然长这两条腿是为什么呢?”

  年轻人舔一舔嘴唇,仿佛在品尝还未放入嘴里的东西:“你现在做的事情就相当于21世纪的朝圣。太棒了,你的故事就是人们想听的故事。”

  “你看方便再要一包盐醋薯片吗?”哈罗德问,“我从中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两人分手前,米克询问哈罗德他可不可以让他用手机给他拍一张照。“就是留个纪念。”为了不让闪光灯影响旁边几个正在玩飞镖的当地人,他说:“可以请你移步到外面吗?”

  他让哈罗德站在一块指向西北方的伍尔弗汉普顿指示牌下。“我要去的并不是那里。”哈罗德说。但米克说这种细枝末节没有关系的,况且天也黑了。

  “看着我,好像你已经筋疲力尽一样。”米克说。哈罗德发现这实在是太容易了。

  贝德沃斯、纳尼顿、特怀克罗斯、朱什的阿什比。穿过沃里克郡和莱斯特郡以东,到德贝郡,再往前走。有些日子他可以走超过十三英里,有些日子因为马路弯来绕去,他只走了六英里不到。天空蓝了,黑了,又蓝了。连绵的小山在工业城镇间缓缓起伏。

  在提克诺尔,哈罗德奇怪地发现两个徒步旅行者定定地盯着他看。在德贝以南,一个过路的士司机向哈罗德高高竖起大拇指,还有个戴着紫色小丑帽的街头艺人停在他面前拉手风琴,咧着嘴对他笑。在小切斯特,一个金发姑娘给了他一盒果汁,还满脸欢喜地抱了他一下。再过一天,在黎普列,一群莫里斯舞者见到他,齐齐放下啤酒,为他喝彩。

  奥尔弗里顿,克雷科洛斯,切斯特菲尔德教堂塔尖微弯的轮廓告诉他,他已进入皮克区。一天早晨,在德龙菲尔德的外带咖啡店里,一个男人把自己的柳木手杖给了哈罗德,还捏了捏他的肩膀。

  再走七英里,谢菲尔德一个女店员把自己的手机塞到哈罗德手里,让他给家里打个电话。莫琳说她很好,虽然浴室的花洒有点漏水。她问哈罗德有没有看新闻。

  “没有。莫琳,我从出发那天开始,就连报纸都没看过。怎么了?”

  他并不确定,但是好像听到了轻轻的一声抽泣。她说:“你上新闻了,哈罗德。你和奎妮·轩尼斯。到处都是关于你们的报道。”

20莫琳与公关代表

  自从哈罗德的故事在《考文垂电报》上登出来,福斯桥路就没有一天安宁过。正是没有什么新闻的时候,有人打电话到广播节目说起这个故事,好几家当地报纸都开始注意,《南哈姆斯公报》报道了整整三版。再加上一两家全国报纸,一夜之间,所有人的兴趣都来了。哈罗德的徒步旅程成了广播四台“今日之思”的主题,继而激发了一系列主题报道,讨论现代朝圣的本质、英格兰的精髓、“英雄”一代的勇气。到处都有人谈论这件事,商店、操场、公园、酒吧、派对,还有办公室。故事引发了人们无限的想象,就像米克当初向编辑保证的那样。随着报道越写越离谱,故事细节开始被改动。有些人说哈罗德已经七十多岁,还有人说他有学习困难症。在泰晤士河和皮克区的康沃尔郡、茵文尼斯、金斯敦,都有人声称看到了他。一群记者天天在莫琳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菜园前等候,还有一小队当地电视台人员在雷克斯的女贞树篱旁搭起了临时帐篷。只要有电脑,你还可以在推特上跟踪他的进度。莫琳家没有装电脑。

  最让她震惊的是当地报纸登出了哈罗德的照片,他看起来完全变了个样。从他出门寄信只过了六个星期,他看起来居然高大了不少,还透着一种自信。他还穿着那件防水外套和领带,但是头发乱成了一团,下巴胡须丛生,皮肤黑得要很努力才能从中看见她认为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

  报道标题是“哈罗德·弗莱不可能的朝圣”。文章讲述了一个金斯布里奇的退休老人(那里同时也是南德文郡小姐的故乡)身无分文踏上徒步走向贝里克郡的旅程,既没有地图也没有手机,他是二十一世纪的英雄。文章末尾配了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中是两只帆船鞋,下面写着“将要征服五百英里路的鞋子”,看起来有点像哈罗德那双。很明显他们非常满意这期报道的销量。

  地图上的蓝色线头弯弯曲曲从巴斯延伸到谢菲尔德。莫琳算了算,按这种速度,哈罗德还有几个星期就能到贝里克了。但除却他触手可及的成功,除却莫琳欣欣向荣的花园和她与雷克斯日渐深厚的友情,除却每天堆满信箱的支持者和癌症康复者的支持信、祝愿信,莫琳有时会突然孤单得无法忍受,她想尖叫出来。她从来没把这些告诉过雷克斯,只是在这种时候回到卧室,拉上窗帘,埋进羽毛被里狠狠号叫一阵。早晨赖在床上不起来真是一件太容易的事了。不搞卫生,不再吃饭,实在是太容易的事情了。一个人坚持下去需要无穷无尽的勇气。猝不及防地,一个年轻女人给莫琳打来电话,主动请缨做她的公关代表。她说人们都想听听她的故事版本。“但我没有什么故事。”莫琳说。“你对你丈夫的做法有什么想法?”“我想他肯定很累。”“你们婚姻有问题,是真的吗?”“不好意思,你说你是哪位?”

  年轻女人重复了一遍专门研究人际关系之类的话。她的工作就是保护她的客户,将其最令人同情的一面展现给公众。莫琳打断她的话,问她介不介意稍等一下,有个摄影记者正站在她种的豆藤上,她要敲敲窗户提醒一下他。

  “我可以从很多方面帮助你。”年轻女人说。她提到了情感支持,早餐时段的电视采访,还有二流派对的邀请函。“只要你想要,我就可以帮你解决。”

  “谢谢你,但我对派对从来没什么兴趣。”有时她不知道哪件事才更疯狂,是她脑子里的世界,还是在报纸杂志上读到的那些故事。她谢过女郎慷慨的建议:“但我不确定我真的需要帮助。当然,除非你会熨衣服。”

  她将这些告诉雷克斯时,他笑了。她想起公关女郎可没有笑。他们在雷克斯家喝咖啡,因为莫琳的牛奶喝完了,而花园外总等着一小群粉丝,盼望得到哈罗德的近况。他们带来了邓迪蛋糕、手织袜子,但正如莫琳向好几个好心人解释的那样,她并没有转寄给哈罗德的地址。

  “有记者说这是一个完美的爱情故事。”她轻声说。“哈罗德并没有爱上奎妮·轩尼斯。他徒步不是为了这个。”“那个公关代表问我们之间有没有什么问题。”“你要对他有信心,莫琳,也要对你们的婚姻有信心。他会回来的。”

  莫琳仔细研究着自己的裙边。针脚已经松了,还掉了一小块。“但是坚持这些信念真是太难了,雷克斯。真的会感到实实在在的痛。我已经不知道他还爱不爱我,他爱的是不是奎妮。有时我想如果他死了,一切都会简单许多。至少我会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她脸色苍白,抬头看向雷克斯,“我居然说了这么可怕的话。”

  雷克斯耸耸肩:“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有多想念伊丽莎白。”“我每时每刻都想着她。脑子里清楚她已经走了,却还是忍不

  住张望。唯一的变化是我渐渐习惯了那种痛。就像在平地发现了一个大坑,一开始你总是忘记有个坑,不停地掉进去。过一段时间它还在那里,但你已经学会绕过它了。”

  莫琳咬着嘴唇点点头,毕竟她也经历过这样的悲伤。她又一次惊讶地发现人心可以一直找不到平静。对于一个和雷克斯在街上擦肩而过的年轻人,他只是一个无助的老人,和现实脱节,消耗了所有力气。但在那蜡一样苍白的皮肤下,在那肥胖的身躯里面,跳着一颗和十七八岁少年没什么区别的心。

  他问:“你知道我失去她后最后悔的是什么吗?”她摇摇头。

“我最后悔没有搏一搏。”“伊丽莎白得的是脑癌,雷克斯。你可以怎么搏?”“医生说她会死的时候,我只是握着她的手,选择了放弃。我们都放弃了。我知道这也许不会改变什么,但真希望当时我让她看见我有多么想留住她。莫琳,我应该大怒一场的。”

  他端着茶杯,弓着身子,仿佛在祈祷。没有抬头,只是专注地、低声地重复几个字,碟子上的茶杯轻轻颤抖。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他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我应该大怒一场的。”

  这段对话一直跟随着莫琳。她的情绪又低落下来,连续好几个小时盯着窗外,回忆过去,几乎什么也不做。她细细回想过去的自己,那个认为自己可以给哈罗德一切的女人,再打量现在的自己,连一个妻子都算不上。她又把哈罗德床头柜的两张照片拿出来,一张是婚后不久拍的她的笑脸,一张是戴维穿上第一双鞋子的照片。

  突然第二张照片的一个细节吓了她一跳,她多看了一眼。那只手,那只扶着戴维摇摇晃晃单脚站起来的手。一阵冷意顺着她的脊背传下去,那只手不是她的,是哈罗德的。

  照片是她拍的。当然是她拍的,现在她记起来了。哈罗德正拉着戴维的手,她转身去拿相机。怎么会把这一幕从脑海中丢掉呢?她怪了哈罗德那么多年,说他从来没有抱过他们的孩子,从来没给过他一个孩子需要的父爱。

  莫琳走进那间最好的房间,拿出已经没有人看的相册。书背铺满了厚厚的尘埃,她直接用裙子擦掉,忍着泪仔细翻看每一页。大部分是她和戴维的照片,但还有其他。婴儿时的戴维躺在哈罗德腿上,哈罗德低头看着他,双手举在空中,好像强忍着抱他的冲动。还有一张,戴维骑在哈罗德的肩膀上,哈罗德使劲伸着脖子保持平衡。少年时期的戴维和哈罗德并肩而坐,年轻人一身黑衣,留着长发,父亲则穿着夹克打着领带,两人都盯着金鱼池。她笑了。他们都曾经试过走近对方,虽然并不明显,并不频繁。但哈罗德是尝试过的,连戴维也偶尔努力过。她把摊开的相册放在大腿上,怔怔地望着半空,看到的不是窗帘,而是过去。

  她又看到了班特姆,戴维卷入海浪那天,看到哈罗德解开鞋带。她花了好多年责怪他这件事。然后她又从一个新的角度看到这幅画面,仿佛照相机转了一百八十度,镜头对着她。她的胃在跳动。海边有一个女人,挥着双手尖叫,但是她也没有跑进海里。一个半恐惧半疯狂的母亲,却什么都没做。如果戴维真的在班特姆淹死了,她也要承担同样的责任。

  接下来的日子更难过了。满地都是打开的相册,因为她实在无法将它们放回去。她清早洗了一洗衣机衣服,却任由它们在洗衣筒里闷得发臭。她试着用饼干芝士果腹,因为她无法鼓起力量烧水做饭。她能做的只有回忆。

  哈罗德打电话回来,除了听,她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偶尔呢喃一句“天啊”,或者“谁能想到呢”。他跟她讲他休息的地方,木材仓库、工具棚、木屋子、公车站、谷仓。他口中的词语带满活力一个接一个蹦出来,她觉得自己已经老得快风化了。

  “我尽量不弄乱人家的地方,也从来没砸过锁。”他说。他知道每一种灌木植物的名字,还有它们的用途,当时就列了好几种,但她跟不上。他告诉她现在正在学自然定向,向她形容见到的陌生人,他们提供什么食物,还帮他修鞋,连吸毒、酗酒的边缘人也来帮他。“只要你停下来听一听,莫琳,你就会发现其实没什么人是可怕的。”他好像和每个陌生人都有时间聊天。他在她眼中太难理解了,这个孤身上路,与陌生人攀谈的男人,所以她只用高一个调的声音说了些烦人的小事,像姆囊炎,坏天气。她没有说“哈罗德,我冤枉了你”。也没有说她其实很享受在伊斯特本的时光,告诉他自己后悔当初没有同意戴维养狗。她没有问“真的太迟了吗”?但整个电话过程中,她都在心里想这些话。

  孤零零地,她坐在清冷的月光中,哭了仿佛有几个小时那么久,仿佛只有那轮孤寂的月亮明白她的内心。连对戴维倾诉的勇气都没有。

  莫琳看着金斯布里奇街上穿过黑暗映入房内的路灯。这个安全的、熟睡的世界里没有她的位置。她无法不去想雷克斯,还有他现在还未消散的、对伊丽莎白留下的遗恨。

好了,今天读书就到这里,明天更加精彩。(透个迷!明天可能就不是“一个人的朝圣”了)

心晴的时候,雨也是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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